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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在金星五万米高空的钻石宫殿里向我女朋友求婚?(中)| 科幻小说
“没人能将金星地球化。”卡洛斯·费尔南多说。卡洛斯·费尔南多不想让我参与和莉亚的谈话,但莉亚对于这位主人的不满完全无视(或者只是很简单地不在乎),坚持说如果他要讨论地球化改造的话就必须邀我到场。这儿是卡洛斯·费尔南多宏伟宫殿之中的一个圆形的房间,这是一个巨大的洞穴式空间,里面有无数的凹室。我到的时候发现他们两个坐在其中的一间凹室里,那是一个很舒适而开放的空间。女护卫们仍然无处不在,但她们在房间的另外一边,距离很远,即在卡洛斯·费尔南多一呼即应的距离内,又远到足以让他们有保留隐私的错觉。他们坐的椅子十分奇怪,似乎是由宝蓝色的烟雾雕成的,摸上去却是实实在在的。我拿起一只椅子,发现它轻到几乎没有重量。“这是钻石气凝胶,”卡洛斯·费尔南多说,“你喜欢吗?”“很神奇,”我说。我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多的钻石做成的东西。然而在这里似乎挺合理,我想,毕竟环绕着漂浮城市的二氧化碳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资源,他们尽可能利用碳元素很正常。但我还是不知道钻石怎么能做成凝胶。“这是怎么做出来的?”“这是我们发明的一个新方法,”卡洛斯·费尔南多说,“希望你不要介意我不能说得很详细。实际上这是一个旧想法的新做法,地球上几十年前就发明出来了,叫做分子静止。”卡洛斯·费尔南多提到分子静止的时候,我觉得我似乎看到莉亚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我知道这是她熟悉的课题,但是她并没有加入讨论,而是继续回到地球化改造的话题上去了。“你一直问我关于火星生态的问题,”她说,“你为什么要问这么多关于火星生态系统的细节?你说你对于地球化改造不感兴趣,真的吗?你不会是想用大气中的光合藻类来降低二氧化碳这种老办法吧?你肯定知道那行不通。”“当然。”卡洛斯·费尔南挥挥手,忽略了这个问题。“理论上来说,”他说,“没有人能将金星地球化,我懂,我都懂。”如果他已经完成了变声的话,他的声音会更加庄重,但他正处于变声期,声音时而升高一个八度,时而又低下来,听上去一点儿也不庄重。“我们的大气太多了,”他说,“下方星球表面的气压超过了九十巴——即使空气中的二氧化碳能够转化成氧气,表面的大气压也还是要比地球大气压高七十倍。”“这个我知道,”莉亚说,“我们也没有那么无知。这么高压的氧气是非常危险的——一瞬间就能烧死人。”“别忘了剩下来的碳,”他笑着说,“每平方米得有成百上千吨的碳。”“那么你怎么想的?”她问道。但是作为回应他仅仅是笑了笑。“好的,我不能把金星地球化,”他说,“再给我说说火星的事儿吧。”我能感觉到他有所隐瞒。卡洛斯·费尔南心里有些小算盘不愿说出来。但是莉亚没有追问,反而欣然接受了他的要求,和他说了更多关于火星上生态学的研究。火星很久以前就被早已经销声匿迹的弗里霍尔德·汤因比殖民地里那些已故的工程师们地球化改造了。汤因比的工程师们设计了可以增加火星大气层浓度、增加温室效应和融化火星上冰冻海洋的生物。“但是这些都没有用,”莉亚总结道,“光合作用的生物将无氧生命淘汰了。它们从空气中抽出了太多的二氧化碳。”“那盖亚效应[1]起作用了吗?不是应该有所补偿么?”[1]盖亚效应来自于盖亚假说(Gaia Hypothesis)是由詹姆斯·洛夫洛克在1972年提出的一个假说。简单地说,盖亚假说是指在生命与环境的相互作用之下,能使得地球适合生命持续的生存与发展。在此延伸为假设一个星球上的生命都会相互作用使得星球适合所有物种的生存与发展。“没有用”,莉亚说,“我发现这个星球并不是一个洛夫洛克理论中所说的那种有自我意识的星球。要么盖亚理论不正确,要么就是火星生态过于年轻,还没有发展到那个程度。”“当然了,在金星上,用光合作用来去掉二氧化碳不成问题。”“我以为你不想把金星地球化呢,”我说。卡洛斯·费尔南多挥挥手拒绝了我的反驳。“当然了,这只是一个假设,”他说,“头脑练习而已。”他转向莉亚。“明天,”他说,“你想去玩划艇吗?”“当然了。”她说。
金星上的划艇运动不是在水上进行的。卡洛斯·费尔南多负责指导莉亚,而伊佩芬妮则来教我。所谓的“划艇”是一个十米长左右的充气舱体,主体是透明塑料制成的圆柱体,两头做成尖尖的形状。舱体底部有一个小小的圆形驾驶室,艇手坐在里面。划艇的一端有一个巨大的螺旋桨,桨叶由蛛丝制成,驾驶员踩动踏板的时候螺旋桨就会悠闲地转动起来,而手上划桨带动的则是如同蜻蜓翅膀一样轻薄、透明、闪闪发光的机翼。我发现这些机翼的联动结构很复杂;它们中的每一个都可以被拉动,旋转和举起,使得每个翅膀都可以分别拍打、旋转和翘曲。“用螺旋桨保持输出稳定动力,”伊佩芬妮和我说,“一旦停下来机动性就全没了。你可以短频迅速地推动机翼来加速。你适应了以后就可以用机翼来上升或者下降,作出各种机动动作。很好玩的。”划艇的发射台是一个从城市的边缘延伸出去的平台。上面停着四只他们叫做划艇的人力飞行器,驾驶舱凸出的地方巧妙地与停泊轨道相接,这样飞行员可以直接进入飞行器而不必接触外界大气。朝外面的云海望去,可以看到好多划艇在城市周围飞舞,像一个个长着粗短翅膀的透明乌贼,你追我赶地划过天空。与壮观的云海相比它们是如此地渺小透明,我掌握了观察诀窍后才能看到。“怎么维持高度呢?”我问道。“只要你能和大气同速,”她说,“就能维持中性浮力,然后你可以用翅膀来微调上下高度。”“如果我飞太低了怎么办?”“不会飞太低的。艇舱上有一个甲醇储藏室,当你下降的时候,温度就会上升,你的甲醇储藏室会释放出蒸汽将舱体推上去。如果你飞得太高,蒸汽就会凝结。这样的话你就会停留在设定的高度附近,现在的设定是,”她看了一个表盘,“距离地面52公里高度。我们现在正顺风以每秒一百米的速度向西移动,因此地表水平会随着地形的变化而变化;高度的话就看这个表就好了。”往下看,除了云以外什么没有,云层下面是一望无际的雾霭。想到地面在我们下方五十公里,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再想想我们所在的城市正在以时速数百公里越过那看不见的地面,就更奇怪了。当城市缓慢地穿越不断变化的云谷时,只有最慵懒不过的动感。“你要小心风切,”她说,“什么都不做的话,它能很快把划艇带到离城市很远的地方。如果你累了,就搭传送带回来。”“传送带?”“就是水平轴上的空气旋涡。它们有自西向东的,也有自东向西的。找到正确的海拔,它们就会将你带到你想去的地方。”听了这些,我才看出艇手是在风切中玩冲浪,向上升起后乘着无形的气流在天空中掠过。“玩得开心点。”她说。她帮我坐进了驾驶舱,系紧了安全带,查看了气压表,检查了紧急供氧装置的净化阀,检试了无线电和备用无线电,也确保了紧急定位信标的正常运行。在划艇发射台的另一边,莉亚和卡洛斯·费尔南多早已经出发了。卡洛斯以熟练的动作唰唰地轮替划动着他划艇的翅膀,让整个划艇像钟摆一样地来回摆动。我看到他那小小的飞行器翻滚旋转,然后停留了一会儿,完全倒过来,然后又打了一个圈儿。“显摆,”伊佩芬妮轻蔑地说,“不该这么开。不过反正也没有人敢管他。”她转过身来。“准备好了吗?”她问。“尽力而为,”我说。我有一份完整的安全指南,里面解释了后备系统,以及后备系统的后备,但我仍然觉得在地狱般的地面上空52公里的地方飞行是一种奇特的消遣。“去吧!”她说。她检查了驾驶舱上的密封条,然后一只手松开了对接钳。挣脱了系泊装置束缚的划艇直奔上方的天空。根据伊佩芬妮的指导,我倾斜划艇转向远离城市范围。上下翻滚让我突然一阵头晕。划艇在空中上下跃动,不受控制地绕圈滑落,直到划艇侧面迎着空气,飞行器的头向下,将我倒挂在安全带上。我想着要协调好转向,但是我操作翅膀的每个轻微动作都被放大了,像个醉汉似的,划艇随之毫无规律地乱动一气。无线电信号灯闪了起来,伊佩芬妮对我说,“干得不错。加点儿空速。”我简直一塌糊涂;我紧紧盯着下方柠檬黄色的雾霭,落叶一般悠悠打着转儿。空速?我发现我完全忘记了踩踏板。我踩起踏板,艇头便抬升了起来。侧向内旋慢慢减弱,当我开始直行的时候,翅膀在空中伸展了开来。“很好,”伊佩芬妮说,“保持稳定。”这看上去脆弱到不足以载人的充气舱体,却在我的操纵下,在金色的天空之下飞了起来。操作太复杂了,但我发现只要我能把船头水平保持好,我就能控制划艇。我还是会轻微地摆动——想要操作得恰到好处太难了——但基本上我可以将船头指向我想去的方向。莉亚和卡洛斯·费尔南多到哪里去了?我四顾张望。每个划艇上的装饰都不一样——我的划艇上是虎斑猫一样的灰色条纹——我努力想要找到他们的划艇。一群划艇正绕着城市的输电锥塔飞行。当它们绕着锥塔转圈的时候突然一齐转向,在阳光下发出一阵闪光,仿似突然受惊的鱼群。突然,我看到了他们,就在我上方靠着眼前城市外壁不远处;卡洛斯·费尔南多的划艇外壁是皇家紫色,而莉亚的则是蓝黄条纹。莉亚正在稳定地盘旋爬升,而卡洛斯·费尔南多在她周围快速飞行,一下子冲到近前似乎要撞上了,一下子又飞速离开向上拉升,船头向天盘旋了一会儿,又偏转绕圈向下滑回原来的地方。他们的动作仿佛一对鸟儿的求爱之舞。紫色的划艇倾斜转弯向城市反方向猛冲而去;莉亚的蓝黄条纹划艇也很快紧随其后。他们追随着一股看不见的气流,一起向上飞行。我看到其他几条划艇也在同样的上升轨道里冲浪。我拉起我的船头想要跟上他们,但是根本行不通;我还是太缺乏驾驶经验,根本猜不到气流的方向,虽然也是绕着城市打转,但是风差将我吹向了完全相反的方向。我将划艇拉离城市方向,寻找另一股风,一瞬间我瞥到下面的云里有个黑黢黢的、迅速移动的玩意儿。然后我感觉抓住了一股上升的气流,翅膀乘着空气飞翔,仿佛有一个隐形巨人的大手举起我,带着我——接着突然一阵声响,先是一阵突突声和撕裂声,然后仿佛是一阵快速的军鼓声。我的左翼和推进器被扯掉了,碎片散落在空中。小小的飞行器向左猛地倾斜。无线电响了起来,但是我什么也听不到,舱体正在我的周围四散解体。我向下坠落。坠落。一瞬间我又回到了零重力状态。我徒劳无功地抓着所剩无几的控制面板,它还连着松散的电线挂在漂浮的划艇碎片上。顶盖碎片漂浮着离我远去,被风带起旋转向上,很快就看不见了。我很快就暴露在大气之中,眼睛开始辣得不行。我吸了一口气,这绝对是个错误,那种感觉就像被人在头上踹了一脚。我眼前一片淤青般紫色的小点,从四面八方聚了过来,视野缩成一条明亮的隧道。我肺里的空气像燃烧的液体火焰。在晕过去之前,我努力回想还有什么紧急措施,双手绝望地四处乱抓,在两腿之间发现了紧急用空气面罩。我还被绑在早已经脱离了划艇的座椅上,我将面罩用力压在脸上,深吸了一口气启动了紧急氧气流出。我很幸运,座椅带着我在天空中翻滚的时候,氧气瓶还在座椅的底部。透过模糊的视野我可以看到城市在我的上空旋转。我努力去想有什么应急措施,接下来应该做点儿什么,但是我止不住地去想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我干了什么?我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我这辈子究竟犯了什么错才招致划艇四分五裂。城市变成了渐渐变成了一颗遥远的橡果,我坠入了云层,一切都消失在珍珠白的云雾里。我浑身发痒。我紧紧闭上眼睛以免接触酸雾。温度逐渐上升。从空中52千米落地要多长时间?一个巨大的金属物从我上方俯冲过来,我昏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在一个灯光昏暗的小房间里醒来。我躺在地上,两个带着面具的男人正在向我身上喷着白色泡沫状的液体,看着像牛奶但是一股苦味儿。我的飞行服碎成了片片散落在我身旁。我坐了起来,忍不住地咳嗽。我的胳臂和脸火辣辣的痒,但是当我伸手去挠时,其中一个人将我的手拍开。“不要抓。”我转身看看他,我身后的那个人抓住我的头发将一把粘液抹在我的脸上,用力地揉到我的眼睛里去。然后他抓起一小块布扔给我。“哪儿痒了就用这个揉哪儿。应该会有用。”我的眼睛还是眨个不停,脸上的液体滴滴答答地往下滴,视野模糊。这块布湿漉漉地沾满了明胶状的粘液。我从他手中夺过来,在我的手臂上涂了涂然后开始用力擦。多多少少有点儿用。“谢谢,”我说,“到底是怎么——”两个戴着面具的男人对看了彼此一下。“酸烧伤,”高一点儿的男人说,“不算太严重,只是接触了一两分钟,应该不会留疤。”“什么?”“酸。你暴露在云中了。”“哦。”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四周看了看。这应该是某种飞机的货仓里。我的两边各有一个小小的圆形的舷窗。尽管从窗户看出去只有一片空白,什么也看不到,但能感觉到飞机在移动。我看了看那两个男人,他们看起来都不好惹。和希帕蒂亚城的市民们穿的那种鲜艳夺目的蛛丝袍子不同,他们穿的一种实用而朴素的深灰色连体衣,上面并没有明显的标志。他们两个都很健壮,满身肌肉,穿着呼吸面罩和轻便头盔,看不到他们的脸,但我可以看到面罩下他们的脸上长着小胡子,又一种不符合希帕蒂亚市民习惯的着装打扮。他们都带着琥珀色的护目镜,样式很奇异,像半个鸡蛋壳一样分别盖着眼睛,很明显是用某种隐形胶黏在脸上的。这令他们看起来很奇怪,仿佛长了虫眼。他们看着我,但是隔着面罩和凸出的护目镜,我完全看不到他们的表情。“谢谢,”我说,“那,你们是谁?紧急救援部队吗?”“我想你知道我们是谁,”高个子的那个说,“问题是,你到底是谁?”我站起来伸出了一只手,想进行自我介绍,但是两个男人同时向后退了一步。几乎看不清手上的动作, 高个儿手上便有了一把枪,某种不知名的小型全功能爆能枪。我一下子明白了很多事情。“你们是海盗,”我说。“我们是金星地下组织,”他说,“我们不喜欢海盗这个词儿。现在,有个问题你最好可以给我说清楚。你到底是谁?”于是我说了我的故事。
矮个子想要摘下头盔,但是高个子阻止了他。“我们现在先不要摘面具。等我们确定了他没问题再说。”高个子说他的名字叫做埃斯特万·哈拉米约;矮一点儿的叫埃斯特万·弗朗西斯科。都是埃斯特万,我想,然后决定称呼他们为哈拉米约和弗朗西斯科。我从和他们的沟通中得知,并不是漂浮城市里的每个人都认为金星是个天堂。有一些独立城市认为诺德瓦德格伦鲍姆家族正在变成独裁者。“他们已经拥有了一大半的金星,但还不知足,还不够,”哈拉米约告诉我,“他们富到流油,但是还觉得自己不够富有,只要想到天上还飘着一些不向他们效忠不向他们缴那该死的税的自由城市,他们就不开心。他们会无所不用其极地摧毁我们。至于我们?我们只是反抗而已。”要不是心里怀有刚被绑架的不适情绪,我可能会更同情他。我的划艇分崩离析坠落下来的时候他们正好接住了我,这真的是我走了大运。我以前不太相信运气。当我问到什么时候能回希帕蒂亚的时候他们根本懒得理我。很明显我们现在不是在回城的路上。我已经承诺了我不会反抗,或者试图逃跑——我能跑去哪儿啊?——他们也接受了。当他们发现我不是他们想抓的人,他们就开始问我外面的事情了。“我们对外面发生的事儿了解的不多。”这艘小飞船除了我还有三个人,这俩埃斯特万加上一个飞行员,没有人介绍飞行员给我认识。他也懒得转身和我打招呼,我从头到尾只看到了他头盔的后脑壳。他们将这种飞船叫做魔鬼鱼;这是一种一部分是飞机,一部分是飞艇,又有一部分是潜水艇的奇怪玩意儿。当我承诺了不会逃跑以后,他们就允许我向外看了,但外面只有一片金色模糊的雾霭。“我们让魔鬼鱼保持在云层下面飞行,”哈拉米约说,“这样他们看不到我们。”“谁看不到我们?”我问道,但是他们两个都没回答我。这问题本来就很蠢;我完全能猜到他们不想被谁看到。“那雷达能检测到吗?”我说。埃斯特万看了看埃斯特万,然后看看我。“我们有办法对付雷达,”他说,“你知道这么多就够了,你觉得不该问的问题就别问。”他们似乎是驶向某个地方,最终魔鬼鱼驶出了云层,进入了上层清澈的空中。我紧贴着舷窗,想要看看外面。金星的云景仍然令我心醉神迷。我们在云层表面掠过——我猜是为了一旦发现了监视者的迹象就立刻准备躲到云层中去。从云景上看不出我们飞了多远,可能只飞了几里格,也有可能已经绕了半个星球。我看不到任何一个漂浮的城市,但远处出现了一个鱼雷状的飞艇。飞行员也看到了,因为我们正在斜向转弯向它靠近并缓慢上升,当我们靠近时减缓了速度,直到它消失在我们的正上方,接着船体发出一阵突如其来的撞击震动,又传来一阵齿轮接轨的铿锵声。“软对接。”哈拉米约说,一会儿又听到一声咔哒。飞行器的头部瞬间被拉起。“硬对接。”他说。两位埃斯特万这时似乎放松了一些,小小的船舱里只能听见一阵呜呜隆隆的声音。我们被拉入了飞艇的内部。大概十分钟以后,我们停到了一个空旷的内部空间。我才发现魔鬼鱼已经收纳进一个气舱里面。有六个人迎接我们。“对不起,”哈拉米约说,“但是我们恐怕要把你的眼睛蒙起来了。这并不是针对你。”“蒙眼?”我说,实际上这是好事儿。如果他们不想放了我,就不会在意我看到了什么。哈拉米约把我的头扶稳,同时弗朗西斯科拿着一副双目突出的护目镜遮住我的眼睛。护目镜居然戴起来很舒服。不知道是用什么东西固定的,但是很轻,我几乎感觉不到它的存在。眼镜的琥珀色几乎让人注意不到。在检查了眼镜是否尺寸合适后,弗朗西斯科用指尖轻敲了一下护目镜的侧面,一下、两下、三下、四下。他每敲一次护目镜,我的眼前就变得更暗一点,在第五次以后我的眼前是一片漆黑了。我不禁想,墨镜怎么会有完全看不见的设置呢?然后我自己想出了答案:这肯定是为了电子束焊接时用的设计。我觉得挺好用的。我在想完事以后我敢不敢问他们要这幅护目镜。“我想你不会傻到自己去调节透明度。”埃斯特万之一说道。我被领到了魔鬼鱼飞船的舱口,穿过了悬架,然后到了一个座位上。“这就是你们抓的人?”有人问道。“是啊,”哈拉米约说,“但是抓错了。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我们猜错了,抓的人不对。”“妈的,那这是谁?”“一个技术员,”哈拉米约说,“从外面世界来的。”“真的?那他知道诺德瓦德格伦鲍姆的计划吗?”我摊了摊手,试图做出一副人畜无伤的样子。“呐,我只见过那个孩子两次,也许是三次,如果你——”我的话引起了一片惊愕;我听到一阵突然的交谈,那语言我听不懂。我不知道在场有多少人,但是听起来至少有六个。我非常想看到他们,但是看到了可能就没活路了。过了一会儿,哈拉米约用平稳而冷静声音说,“你认识诺德瓦德格伦鲍姆的继承人?你见过卡洛斯·费尔南多本人?”“我见过他,我不认识他。算不上认识。”“你之前说你是谁?”我讲了我的故事,这次是从一开始说起,解释了我们是如何研究火星的生态,如何被召唤到金星见到了神秘的卡洛斯·费尔南多。我的故事一直被问题打断——我和莉亚·滨川是什么关系(我也想知道。)我们是夫妻吗?还是订婚了?(不是,没有。)卡洛斯·费尔南多和滨川博士是什么关系?(我也想知道。)卡洛斯·费尔南多有没有说过他怎么看独立城市?(没有。)有没有说过他的计划?(没有。)为什么卡洛斯·费尔南多对地球化改造感兴趣?(不知道。)为什么卡洛斯·费尔南多要把滨川带到金星来?(我也想知道。)他的计划是什么?他的计划是什么?(不知道,我不知道。)我说的越多,就显得越无知,就连我也觉得是这样。当我说完的时候,所有人一阵沉默。然后第一个说话的人说,把他带回魔鬼鱼去。我被带回飞船里一个狭小的空间内,门在我身后哐当一声关上了。过了一会儿,没人理睬我的叫唤,我便伸出手触碰我的护目镜。将护目镜摘下来毫不费力,我看了看它,琢磨不出它是怎么黏在脸上的。我现在被关在某种储藏室里。门被反锁着。我斟酌了一下自己的处境,但我觉得对于整件事情我还是一无所知,只是现在知道了并不是所有的金星城市都对于眼下的情况心满意足,他们中的一些人愿意竭尽全力地去改变这样的状况。他们是故意把我给从天空中打下来的,很明显把我当做了莉亚——甚至希望打下来的是卡洛斯·费尔南多?他身边肯定是会有贴身护卫的。我觉得当时他的贴身护卫一定就在附近,半刻也不会移开视线,必要时刻随时准备冲过去。但是当卡洛斯·费尔南多和莉亚飞向高空绕着城市旋转的时候,我离开了贴身护卫们的保护圈,魔鬼鱼的海盗们就是抓住了这个机会。他们一定是看到一艘空中划艇独自航行,就将它打了下来,将我的小命当成了一种赌博的筹码,赌自己能冲过去在半空抓住坠落中的飞行员。我意识到他们很有可能就把我给弄死了。这一切都是因为他们以为我——或者说莉亚·滨川——对于卡洛斯·费尔南多的神秘计划有所了解。什么计划?他是个十二岁的孩子,连青少年都谈不上,顶多是一个早熟的孩子!一个孩子能有什么计划?我仔细观察了这个房间,这次认真检查了它的结构。所有的缝隙都是焊接的,没有明显的缝隙,但是所用的金属很轻,很有可能是一种铝锂合金。如果我有足够的时间,且找得到某处缝隙和用来撬动的工具的话,应该是可以撬开的。如果我真的成功逃脱了,我能将魔鬼鱼飞船从飞艇内部停泊悬架上开出去吗?很悬。我以前可没有开过比空气还轻的飞行器,这时候再开始学好像来不及了,特别是在如果他们向我开炮的时候。而且我是在哪?这儿离我熟悉的地方可是差了十万八千里。我思来想去的时候,两个埃斯特万回来了。“系上安全带,”埃斯特万·哈拉米约和我说,“看来我们要把你送回去了。”
回去的旅程要比来的时候复杂得多。我们转了好几次运输工具,这个过程中他们又“要求”我带上了不透光的护目镜。我们到了一个公交车站一样的地方,只剩下我们三个人了。两个埃斯特万容许我暂时将护目镜调到可视状态。我们所在的地方与希帕提娅的富丽堂皇比起来显得朴实无华,在希帕提娅,即使公交车站——他们有公交车站嘛?——都会满满当当地装饰着繁花和艺术品。 哈拉米约转向我,第一次将自己的护目镜摘下来好直接和我对视。他的眼睛颜色很深,几乎是黑色,眼神非常严肃。“我知道,”他说,“你对我们没什么好感。我们有我们的苦衷,这一点你一定要信我。我们这么做也是出于绝望。我们知道他爸爸有一些秘密计划。我们不知道是什么计划,但是我们知道自由城市对于他来说是没有利用价值的。我们估摸着小格伦鲍姆也有一些什么计划。如果你能联系上卡洛斯·费尔南多的话,我们想和他谈谈。”“如果你见到他,”埃斯特万·弗朗西斯科说,“把他从窗口推下去。我们会接住他。小事一桩。”他露出了一个大大的微笑,所有的牙齿都露出来了,似乎是在开玩笑,但是我不是很确定,也许他是认真的。“我们不想杀他,只想谈谈,”埃斯特万·哈拉米约说,“给我们打电话。拜托了。给我们打电话。”说完,他伸手将自己的护目镜戴上。然后弗朗西斯科伸手把我的护目镜调到不透明的状态,我眼前又是一抹黑了,他们一边一个站在我身边把我带上了某种交通工具——公交、齐柏林飞艇、还是火箭? 最后,我被带到了一个房间,他们告诉我等上整整两分钟再摘护目镜,然后我就自由了。当他们的脚步声已经远去的时候,我才想到如果我要联系他们的话怎么办呢?现在问已经太迟了;我现在是独自一人,至少感觉如此。我好奇他们会不会监视我,看我有没有听命行事呢?整整两分钟。我开始数秒,尽量别数的太快。当我数到120秒的时候,我深吸了一口气,用手指将护目镜轻触一下调到可视状态。当眼睛适应了光线以后,我发现我身处于一个大型的离船休息厅里,内有基因工程造出来的粉红色草皮,还有铁和玉的雕塑。我认得这个房间,这就是我们三天前到达金星时候进的休息厅。——只有三天吗?还是已经又过去了一天呢?我回到了希帕蒂亚城。(未完待续)